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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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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屋藏嬌(修).

謝攬沒對沈邱行禮, 默默站去一側,融入人堆裏。

似乎也沒人註意到他。

沈邱正在問詢李似修:“李大人認為這刺客說的是不是實話?”

李似修認真審視手中鹽引,詢問下方跪著的谷千嬌:“雇傭你刺殺我之人,只給你這些?”

谷千嬌點點頭:“我起初不懂這些鹽引的價值, 想問那人討要銀票。那人說數額巨大, 存入錢莊太過引人註目, 我若失敗被抓,一查錢莊便知是何人存入的。這些鹽引卻不同, 查不出來, 拿去江南黑市去賣,脫手極快。”

“他騙你, 鹽引一樣查的出來。”李似修指著手中票據,“每張皆有編號, 去戶部一查便知,只不過……”

李似修面朝沈邱方向, “如今南直隸那邊買賣鹽引之風盛行, 鹽引幾乎成為大額銀票, 用於交易支付, 這些都不知轉過多少手了。”

沈邱睨他手中票據一眼, 銀票可以去錢莊支取黃金白銀,鹽引可以向朝廷領取大量食鹽出售, 還真是差不多。

“無論轉過多少手, 只需從源頭開始查起,總能順下來。”沈邱朝他伸出手, “此乃我們玄影司該考慮的問題, 李大人無需憂心。”

“有勞了。”李似修將票據遞過去。

沈邱拿來手中, 遞給身後護衛:“關於雇兇之人, 李大人有沒有什麽想法?”

李似修忽然問:“聽聞是謝千戶負責此案,不知他有何想法?”

這下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謝攬身上。

沈邱指了下護衛,示意他將票據拿去給謝攬。

謝攬沒怎麽註意他們說什麽,一直盯著李似修的衣袍看。

李似修這身飄逸的長袍整體是純月白色的,只在左腿附近的區域有一片黑色的印記。

謝攬原本以為是繡上去的一簇竹子,沒想到竟是寫滿了字。

字跡疏狂,謝攬分辨許久只認出一句,他小時候背過:“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漣而不妖。”

再經過仔細觀察,發現字跡並非刺繡,應是他自己提筆沾墨寫上去的。

可真是會顯擺。

怎麽不搞一套筆墨紙硯掛在腰帶上?

而且他被請來玄影司,衣裳寫著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。

是說他們都是汙泥,他是朵蓮花?

“千戶大人?”

票據都杵在眼前了,謝攬才回過神,接過來手中認真看了看,看不懂。

但他裝的似模似樣,看在眾人眼裏全是沈思的模樣。

謝攬許久不語,李似修也沒一直等著:“我猜,買兇之人應來自江南,許是我在金陵戶部處理鹽政期間,得罪了那邊兒的鹽商或者鹽梟,他們等我回來京城之後才動手,便能將這嫌疑推至京城中人。”

他說著話,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齊封身上,算是替齊封將嫌疑摘一摘。

齊封也很領情的朝他微微頷首。

隨後李似修起身告辭。

等他離開之後,齊封道:“依李大人方才所言,本都督的嫌疑是不是可以洗清一些了?”

沈邱連忙朝他抱拳:“昨日上門搜查實在多有得罪,還望大都督體諒,我們也不過是例行公事。”

“言重了,你們玄影司做事一貫如此,不體諒又能如何?”齊封沒什麽好臉色,也起身準備走。

不等沈邱站起來相送,“不勞煩沈指揮使,你們玄影司規矩多,不能帶兵刃和護從入內,我不太識路,只需派個人為我引路即可。”

看的是謝攬。

謝攬倒是無所謂,只不過手裏還拿著鹽引,本想交還給沈邱,沈邱打發回去:“你負責的案子,將證據給我做什麽?”

“大人剛才不是說,此物需要拿去金陵戶部核查?”謝攬以為案子會轉去金陵的玄影司千戶所,交給當地的千戶去查。

沈邱隨手指了個人,那人連忙解釋:“謝千戶,咱們玄影司的案子從來都是一人負責到底,除了死,沒有中途換人的。”

謝攬:“……”

難道他稍後還得親自跑一趟金陵?他才剛回京城幾天,整天沒日沒夜的忙。也不知月俸是多少,才對得起他這般勞碌。

說起來他確實沒關心過月俸的問題,日常所需全被馮嘉幼一手包辦了,十足的上門女婿。

但是她的生辰快到了,總不能拿著她的銀子幫她準備禮物吧?

出了黑牢,謝攬引著齊封往衙門口走:“大都督這邊請。”

等走到沒人的地方,齊封忽地開口:“昨夜你將靴刀扔在了屋頂上,削鐵如泥,是柄好刀。”

沒有指名道姓,謝攬當聽不見。

齊封望著他的背影:“聽聞你最擅長的是苗刀,有機會本都督挺想討教討教。”

謝攬這才開口:“會有機會。”等到殺你的時候,一定讓你試試我的苗刀。

齊封又問:“你這一身本事是誰教的?”

謝攬淡淡道:“內子耗費重金,為下官請來了京中幾位名教頭。”

齊封繼續問:“你自小生活的環境是不是極為惡劣?不然在你這樣的歲數裏,極少人擁有你這般老辣的經驗。”

謝攬沒有回答,他微微蹙起眉,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原本以為齊封點名讓他來送,會趁機逼問一通,沒想到只說了這樣幾句無關痛癢的話。

昨晚設局抓他時的氣焰也不知去哪兒了,莫非見識過他的身手,知道憑武力拿不下他,改變了策略?

李似修尚未走出玄影司,突被一人攔住:“李大人,可否借一步說話?”

“沈公子?”李似修見過他的畫像。

沈時行微微楞,回想自己從前與他有過交集?

李似修笑了下:“以這身裝扮自由出入玄影司的,也就只有沈公子了。”

沈時行也笑起來,朝他拱手:“在下有件事想請您幫忙,當然我也是受人所托。”

他扭頭,李似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,瞧見左側較為隱蔽的角落裏,正佇立著一名女子。

雖戴著帷帽,輕紗垂到了腿彎處,也能認出是馮嘉幼。

沈時行介紹道:“這位是謝夫人,是在下的至交好友,她夫君正是主管您這樁刺殺案的謝千戶。我們遇到一些難題……”

李似修:“沈公子請說。”

“前幾日,有人贈了一個黃花梨木盒子給她,說與八年前馮閣老墜馬意外相關。”沈時行解釋了一通,“經我查證,應與當時太和殿著火後,一艘行走於大運河,運送私鹽的商船相關……”

黃花梨木盒?李似修心知是誰贈給她的,卻也是聽沈時行說完,才知道此事竟與私鹽相關。

他倏然明白過來,父親定是已經猜到買兇殺他之人和鹽政相關。

這些年李似修往內閣遞折子,談論最多的就是改革鹽政。

父親派人傳信勸過他許多次,說這塊兒餅太大,輕易不要動。

不只是江南,京城內多得是貴族與官員在吃鹽政的利,無非是吃多吃少的區別。

如今他遭行刺,父親估計是有些惱了,礙著身份又不好為他出頭,便將馮閣老的事情告訴馮嘉幼,想借她的手給他們添點堵。

並不只是為了分馮嘉幼的心思。

但那股勢力猖狂至極,敢謀害閣老,敢刺殺帝師,推馮嘉幼出去不是送死麽?

沈時行講完之後,尚未開口求李似修辦事兒,他先道:“我能否與謝夫人單獨聊幾句?”

身在謝攬任職的衙門裏,李似修反而無需顧忌太多。

沈時行忙道:“請便。”

李似修轉身朝角落走去。

馮嘉幼知他謹慎,不防他會走過來,連忙福身行禮:“李大人。”

對於找李似修幫忙,馮嘉幼原本是猶豫的。但沈時行說的不錯,術業有專攻。她既決心查,自然要利用起一切能利用的資源。

李似修在她面前站定:“你是想托我查一查那艘船的來歷?”

馮嘉幼:“且看大人您是否有閑暇時間。”

李似修:“時間有些久了,恐怕不太好查。”

馮嘉幼知道困難:“大人只需為我指條路即可,其餘的我自己想辦法。不方便也無妨……”

她慢慢查,抽絲剝繭的查,不信查不出來。

找他幫忙只是可以省時間。

李似修想要勸她別插手:“其實在我看來沒有那麽麻煩,當年害你祖父的,和今日害我的,沒準兒是同一夥勢力,只管交給玄影司去查。”

“但也有可能不是。”馮嘉幼不願意去想當然。

“你執意去查,或許會遭遇危險。”李似修沈吟片刻,叮囑道,“你且當做從來不知道,全部交給我來處理,莫要再讓任何人知道你在查那艘商船。”

若不是因為他,馮嘉幼不會知道商船的事兒,他責無旁貸。

馮嘉幼卻搖了搖頭:“這一處無需李大人憂心,我夫君武功不俗,會保護好我的。”

李似修餘下的話哽在嗓子裏。

他沒說幫忙,也沒說不幫,一言不發的轉身,走回沈時行面前:“沈公子,我先告辭。”

“這邊請。”沈時行對他好奇,將他往衙門口送。

李似修上了馬車立刻吩咐姜平:“派人去買最快前往金陵的船票,順便通知秦大人一聲,今晚的約我沒空去了。”

姜平:“是。”

這廂沈時行回來馮嘉幼身邊:“小嘉,李大人答應幫忙了麽?沒有趁機對你提什麽過分的要求吧?咱也不是非得找他幫忙不可,你往後還是少跟他接觸為妙。”

馮嘉幼:“?”

沈時行這會兒有點後悔:“謝兄沒跟你說?李似修這人有怪癖,他喜歡……人妻。”

當著馮嘉幼的面,有些難以啟齒。

馮嘉幼:“……”謝攬這家夥,也沒必要詆毀人家吧。

“我原本並不是太相信,但我瞧他剛才的反應……”盡管他偽裝的很好,沈時行依然隱隱嗅出了異常,“你千萬不要告訴謝兄,是我出主意讓你找李大人幫忙。”

說曹操曹操到,沈時行一眼瞥見謝攬正往這邊走,趕緊溜之大吉:“小嘉,李似修的折子我搞到手了一些,回去拿給你……”

謝攬走過來,目望沈時行逃跑的背影:“他怎麽了?一見我就跑?”

馮嘉幼剜了他一眼:“你為何詆毀李似修?”

謝攬莫名其妙:“我何時詆毀過他?”頂多是腹誹。

聽馮嘉幼講完,他無語,“我從未說過這話,是沈時行自己亂想。”

“你不亂說,他會亂想?”

謝攬不願再提起兩人之前鬧過的不愉快,岔開話題:“你找李似修做什麽?”

馮嘉幼道:“沈時行幫我解開了木盒之謎,竟與私鹽有關,李似修恰好在金陵戶部管鹽政的……”

謝攬聽她講著,倏地撩開她帷帽的輕紗,彎腰低頭仔細盯著她的臉。

馮嘉幼冷不丁被他嚇一跳:“你這是做什麽。”

謝攬輕聲道:“我擔心你得知爺爺真被人謀算過,哭了一場。”

“多久的事兒了,我哪有那麽脆弱。何況此事也未必是真。”馮嘉幼拍他的手,讓他趕緊站直了,不要將臉湊到她帷帽裏面,容易引人誤會。

果不其然,遠處有人路過,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,匆匆走了。

馮嘉幼更是窘迫,臉頰禁不住泛紅,使勁兒將他推出去:“這裏是衙門,你註意點。”

說完才想起來,從前在大理寺裏,謝攬也對她說過一樣的話。

但大理寺是她半個家,其他衙門裏不行。

幸好有人遠遠喊道:“謝千戶,指揮使大人讓您送完人趕緊回去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謝攬不耐煩地答應著,又對馮嘉幼道,“你先回家,我今天估計又要忙一整天。”

馮嘉幼扯下帽紗:“快去做正事兒吧。”

謝攬頭痛得很:“忙一整天估計都不夠,明天可能還要離開京城去趟金陵戶部,核對什麽鹽引。”

原本他根本不想去查,尤其事關李似修,幹嘛替他去操勞。

如今得知興許和馮嘉幼的爺爺也有些關系,又覺得責無旁貸。

“但有件事兒我是真想不通。”

馮嘉幼:“嗯?”

謝攬:“我剛問了問,原來我這個官職月俸竟然只有三兩銀子,比之前品級更低的大理寺司直還少!”

京城裏花銷原本就大,倘若馮嘉幼也只是窮苦人家的姑娘,他靠這點俸祿哪裏夠養家的?

他感嘆萬千,“我聽說望仙樓裏的跑堂每月都有二兩銀子,究竟是不是真的?”

馮嘉幼:“……”本以為他想不通的是案情,“你都進玄影司了,還計較月俸?”

這話謝攬不愛聽:“我付出了辛苦,為何不能計較報酬?”

馮嘉幼哭笑不得:“可是有幾個人是沖著俸祿去當官的?”

“所以唯有家底豐厚之人才能當官?”謝攬想起二叔常說“寒門再難出貴子”,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,“窮人當了官,若是不貪,又上有老下有小,真的不會餓死?”

“這個……”馮嘉幼擡手撓了撓鬢邊,竟無從辯駁。

大魏是歷朝以來最苛待官員的,餓死不至於,但真就是窮困潦倒。

馮嘉幼避而不答:“你就先別操心這個了,暫時你還餓不死。”

她將謝攬攆回去做事情,站在原地繼續等沈時行。

沒多久,沈時行提了個帶蓋的竹籃過來,遞給她:“這些折子小心別弄丟了,看完之後得還回去。”

“晚上就能還你。”馮嘉幼接過提籃,這些應該一天就能看完,“對了,還要麻煩你一件事,幫我訂船票。”

沈時行楞:“訂船票?你說謝兄去金陵要坐船去?他騎馬不是更快?你難道還想和謝兄一起去?”

“有何不妥?”

“我知你倆感情好,但也沒必要走哪兒都跟著他吧?這才從西北回來幾天啊,你也不嫌累?”

馮嘉幼累也沒轍:“你不懂,我不放心他自己出門。”

沈時行無語:“謝兄文武雙全,又不是上戰場打仗,你有什麽不放心的。”

馮嘉幼無奈,真上戰場她反而不擔心,出去辦案子謝攬現在一個人不行。

“那為何要我幫忙去訂?”沈時行見勸不動,便不勸了,“我又沒坐過商船,渡口都沒去過。”

馮嘉幼解釋:“我聽聞有艘商船好像叫金莛號?船票極貴,且最好的兩間上房,不是我有錢就能買到的。”

沈時行明白了,去金陵又不用隱藏身份,馮大小姐出門自然是怎麽舒坦怎麽來:“買哪一天的船票?”

“買最近的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等回到家中,馮嘉幼吩咐珊瑚泡了一壺茶。

她在書案後坐下,從竹籃裏取出一沓折子,認真翻閱起來。

這些折子幾乎都在討論當前鹽政的弊端,並且提出革新的建議。

馮嘉幼對鹽政並沒有多少了解,看不太懂。不得不停下來,先去研究大魏這幾十年來的鹽政。

太過投入,午飯都顧不得吃,只就著茶水吃了幾塊兒糕點。

等研究完,再重新看李似修這些折子,不由感嘆他果真是個有想法的人,難怪能入內閣的眼。

內閣選他為帝師,估計也有改革鹽政的苗頭。

這就不難解釋他為何會遭刺殺,對方應該是想撲滅這個苗頭。

除此之外,馮嘉幼心道倘若李似修當年寫信,行文結構能像寫折子這般簡明扼要,一針見血,她豈會扔掉不看?

“小姐。”珊瑚怕擾了她,在外輕聲敲門,“沈公子遞了消息過來。”

馮嘉幼料想是船票的事兒:“進來吧。”

沈時行派了名侍女:“夫人,我家公子說,金莛號今日恰好有票,晚上戌時整起航,只不過那兩間上房已被人定下。錯過今日,要等三日之後。”

馮嘉幼蹙眉:“那算了,幫我謝過你家公子。”若不訂那兩間上房,普通船票她派管家去買即可。

侍女忙道:“我家公子勸您千萬不要上今晚戌時那艘船。”

馮嘉幼不解:“為何?”

侍女道:“我們打聽到那兩間上房,分別被李大人和安遠侯府的秦大人定下了。”

馮嘉幼暗道李似修這是信不過玄影司,打算回金陵去查自己的案子。

是得避開他,從京城到金陵船上要待好幾日,遇到不免尷尬。

不過……

馮嘉幼低頭看一眼手中的折子,這本折子裏李似修剛好在講鹽梟。

江南如今盤踞著不少倒賣私鹽的勢力,一些大勢力的首領多半是些江湖人士。他們武功高強,再加上與地方官員勾結,南直隸派過兵,也發布過懸賞,並沒有多大用處。

折子中李似修一再強調,任由這些鹽梟繼續發展,遲早會成為禍患。縱觀歷史,先有黃巢起義,再有張士誠造反,兩人全是大鹽梟出身。

馮嘉幼不禁生出點想法,殺這些鹽梟應該是謝攬的強項,畢竟他肅清過無數馬賊。

那些盤踞在西北的馬賊,可一點不比江南的鹽梟好對付,從前也是令朝廷頭痛的存在。

但為官最忌越權,他沒有立場去誅殺鹽梟……

……

謝攬晚上回來,瞧見馮嘉幼手裏拿的不是卷宗,竟是折子:“你還在研究李似修?”

“我是研究鹽政。”馮嘉幼擡頭,“研究了一整日,研究的心驚。”

“嗯?”謝攬也走過去。

馮嘉幼:“關於滇中糧倉。”

“滇中糧倉”四個字真像一個魔咒,一旦提起來就令人心口發悶。

他們每個人的命運,似乎都與滇中糧倉息息相關。

事實上不只是他們,當年因為糧倉被盜,戰敗死亡的將士先不提,光是滇南都司就牽連了上萬人,害的多少人妻離子散,家破人亡。

這其中包括了謝朝寧,對於謝攬來說,也是紮在心裏的一根刺。

“從前我沒見過你爹,見過之後我腦子裏常常在想,滇南都司人才濟濟,怎麽能讓糧食被盜走大半?”

那不是盜一顆夜明珠,而是一石又一石貨真價實的糧食。

要盜走,需要一車又一車的往外運,還是從謝朝寧眼皮子底下運走,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。

“我在想,會不會從一開始,糧倉裏的糧食就沒有賬面上那麽多,畢竟你爹只負責守,不負責查驗。”

“你是說滇南都司的高官往高處虛報了?”謝攬拿起折子看了兩眼,滿紙寫的全是誅殺鹽梟的建議,“理由呢?”

通常都是少報才對,多出來的才能落入私囊。

“為了拿到鹽引。”馮嘉幼也是今日研究鹽引舊政時,才突然聯想起來,“你知道鹽商是怎麽獲取鹽引的麽?”

謝攬道:“我今天才知道有鹽引這東西,原來賣個鹽那麽覆雜。”

馮嘉幼道:“如今簡單多了,換取容易,戶部發放隨意,造成鹽引泛濫。但在二十多年前,朝廷對鹽引管控極端嚴格,商戶多半是拿糧食換來的。”

謝攬也不說話,等著她講。

馮嘉幼:“以滇中糧倉舉例,商戶將糧食運送去滇南都司,滇南都司查收後上報戶部,戶部派人核實,再出具鹽引給商戶。”

這需要軍隊高層、戶部官員、商戶幾方面勾結,少一個環節都不行。

需要有人從中間搭橋,“這個人,很有可能就是千秋同盟會裏的那個叛徒。若真如此,裴硯昭的父親也不是丟了腰牌那麽簡單。”

謝攬蹙眉:“原來那個叛徒不是發戰爭財,他吃的其實是鹽利?”

“估計他也沒想到南疆會爆發戰爭,因此暴露了滇中糧倉?畢竟牽連到裴硯昭的父親,等於毀了一整個龐大的千秋同盟會,他還怎麽繼續牟利。”

當然,馮嘉幼也是閑著無聊隨便猜測。

管家匆匆過來:“小姐,姑爺,大都督府的齊公子派人送了禮物來,說之前得罪了姑爺,特意送來賠罪的。”

“齊瞻文會賠罪?”謝攬一點也不信,“他又想搞什麽鬼?”

見管家抱著兩個禮盒進來,馮嘉幼好奇起身:“我瞧瞧是什麽。”

“你不要碰。”謝攬攔住她,“他不安好心,萬一在禮盒裏裝了暗器。”

馮嘉幼笑了:“齊瞻文報了大名,哪裏可能明目張膽的送暗器害人呢?”

“像他這樣的人渣什麽做不出來。”謝攬將她拉去身後,自己信手掀開第一個盒子。

馮嘉幼探頭一看,竟是一柄鋒利的短刀。

“這是我的刀,昨晚扔在大都督府了。”謝攬又打開第二個盒子,裏頭放著幾張紙,“這是什麽?”

馮嘉幼拿過來:“是地契。”再一看地段,連她都禁不住吃驚,“這可是有錢都買不來的,前內閣次輔的府邸。”

好端端的,為何送一棟千金難買的宅子賠罪?

謝攬莫名想到了“金屋藏嬌”四個字。

“這個齊瞻文!”謝攬對他的忍耐已經抵達極限,搶過地契,“你今天不要再著攔我,他既敢明目張膽的羞辱咱們,我就有理由明著去給他個教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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